凌晨四点的上海时装周后台弥漫着咖啡与定型喷雾混合的气味，张思允第三次核对流程表时，指甲在硬壳笔记本上掐出月牙形的痕迹。二十米外传来衣架倒地的巨响，她下意识摸向腰间对讲机，却在看到镜子里自己充血的眼睛时停住了动作。
“张导，B区更衣室又堵了！”实习助理跌跌撞撞冲进来，胸口的工作证还在上下翻飞。张思允把发烫的手机按在冰凉的金属桌面上，屏幕显示着连续七条未读消息，来自那个本该在四小时前就出现在化妆间的开场模特。
镜面墙突然折射出刺目的银光，PIA甩着湿漉漉的短发撞开安全门。她套着oversize皮夹克，破洞牛仔裤上还沾着外滩夜市的霓虹光影，右手拎着的塑料袋里传出清脆的玻璃碰撞声。
“听说有人放鸽子？”PIA从塑料袋摸出罐装黑啤，拉环弹开时溅出的泡沫落在张思允的流程表上，”我赌五百块，那家伙现在正躺在衡山路某家夜店吐彩虹呢。”
张思允正要发作，化妆镜前的转椅突然发出吱呀响动。迷失人形QUUQ蜷缩在堆满薄纱的移动衣架背后，黑色美瞳里映出PIA晃动的银色耳钉。这位连续三年蝉联虚拟时尚杂志封面的超现实模特，此刻正用五根手指绞着充电线，像在给某种看不见的玩偶编辫子。
“如果…需要替代方案…”QUUQ的电子合成音带着细微电流声，”我的全息投影设备在车上。”
PIA噗嗤笑出声，易拉罐捏出喀拉声响：”大小姐，T台要的是活色生香的血肉之躯，不是你家那些会跳舞的像素点。”她突然伸手扯开QUUQ的Choker，露出颈部闪烁的呼吸灯，”不过这个倒是挺酷——要不要借我戴戴？”
金属门第三次被推开时涌进晨雾与橙花香水味。Niki可雅踩着十厘米的异形跟靴跨过满地电线，混血儿特有的琥珀色瞳孔扫过全场：”听说我们的救世主带着廉价酒精来普度众生了？”她摘下墨镜时，镶嵌在镜腿的碎钻在QUUQ的呼吸灯上折射出星斑。
张思允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出蜂鸣。视频通话框里跳出神沢永莉的脸，背景是正在装卸集装箱的东京羽田机场。”新干线还有四十分钟进站，”设计师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朱砂痣，”开场服在我助理那里，是件会呼吸的活体装置。”
PIA突然把空易拉罐捏成银色圆饼：”活体？该不会要往身上粘水蛭吧？””比那刺激。”神沢永莉的镜头转向运输箱，某种半透明物质正在培养液里舒展触须，”它需要寄生在宿主表皮分泌的皮质醇上生长。”
更衣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直到QUUQ的充电线发出过载警报。Niki可雅用镶钻甲片挑起那件流淌着生物荧光的礼服：”永莉酱，你确定这玩意不会在半路把模特的肾上腺素吸干？”
张思允的指甲终于刺破流程表封面。她抓起对讲机切换频道的手在发抖，却听见PIA吹了声尖锐的口哨：”皮质醇是吧？”这个染着蓝黑色指甲油的女孩突然撕开皮夹克，露出锁骨下方未愈合的玫瑰纹身，”我昨天刚和谈了五年的男友分手，现在血液里流的怕不是皮质醇，是纯正的地沟油。”
当晨光刺破防尘布缝隙时，PIA正站在全身镜前任由造型师往她身上涂抹导电凝胶。QUUQ蹲在服装箱旁调试全息投影仪，Niki可雅用发卡别住她乱翘的银发：”你确定要当第一个穿活体礼服的素人？”
“这叫行为艺术。”PIA对着镜子龇牙，任由神沢永莉将培养舱扣在她后背。半透明生物顺着脊柱蔓延时，她倒抽冷气的声音像生锈的门铰链：”操，这玩意在舔我的疤！”
张思允突然抓住她颤抖的手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开什么玩笑？”PIA反手握住她，掌心有夜风吹过的凉意，”记得把赌注提到一千，等会谢幕我要用赢的钱请全场吃火锅。”
音乐响起的瞬间，QUUQ按下投影开关。霓虹代码如银河倾泻在PIA脚下，Niki可雅扯开防尘布的力道像在撕碎某种结界。当活体礼服触碰到舞台灯光的刹那，PIA后背的生物突然迸发出介于翡翠与磷火之间的诡谲荧光。
T台尽头，神沢永莉看着监控屏轻笑：”果然，极致的痛苦才能孕育极致的美。”她转头对张思允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失踪模特发来的道歉简讯，”顺便说，我赌两千块这丫头走完全场不会哭。”
而此刻的PIA正踩着十五厘米的悬浮台步鞋，感觉有无数根热针在沿着脊椎挑动神经。当她听到观众席爆发的惊呼时，才发现礼服下摆生长出的发光体正在吞噬自己的影子。后台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QUUQ的全息投影仪过载冒出的青烟里，Niki可雅踩着备用高跟鞋冲上应急通道。
“菜鸟！”混血美人拽住PIA的手肘时，钻石耳钉刮破了她的耳垂，”不想摔成脑震荡就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当她们像连体婴般踉跄着完成最后一次定点转身时，活体礼服从PIA身上自动剥落，在空气中碎成发光的尘埃。掌声如潮水漫过T台的瞬间，张思允看见PIA用染血的手指对后台比了个中指，而神沢永莉正往赌金池里扔第叁个千元筹码。
谢幕时五个女人在更衣室共享一包过期棉签，Niki可雅用酒精给PIA的耳垂消毒时，神沢永莉突然说：”那件活体礼服，其实会根据穿戴者的情绪变幻形态。”她指着PIA锁骨下方正在结痂的玫瑰纹身，”你转身时它开出了十三片花瓣，正好对应你心跳过速的次数。”
QUUQ的充电宝突然发出电量告警的猫叫声，张思允捏着被咖啡浸透的流程表轻笑：”下次团建去迪士尼怎么样？””我选鬼屋。”PIA把染血的棉签抛进垃圾桶，耳垂上Niki可雅贴的水钻创可贴正在闪闪发亮，”等永莉姐做出会尖叫的礼服，记得给我留个VIP席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