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七点的上海外滩还笼罩在薄雾里，翎柒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细高跟快步穿过圆明园路，青石板上的露水沾湿了鱼尾裙摆。她第三次掏出手机确认导航，终于在花岗岩拱廊尽头找到了那扇黑色金属门。
推门而入的瞬间，扑面而来的闪光灯让她本能地抬手遮挡。镜头后方传来轻快的笑声：”高岭之花也会怕光？”说话的女孩倚在复古皮沙发上，黑色丝袜包裹的纤长双腿交叠着搭在茶几边缘，左手捏着的珍珠奶茶正往下滴着糖浆。
“中国腿模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翎柒扫过对方膝盖上方三寸的蕾丝袜带，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牌——黑米粥。这显然不是本名，就像她自己在圈内的艺名”雪鸮”。
影棚深处忽然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紧接着是软糯的惊呼。两个女孩同时转头，看见抱着碎花裙摆跌坐在幕布堆里的身影。粉白相间的洛丽塔裙撑像朵开败的绣球花铺展在地面，发间珍珠发卡摇晃着折射出细碎的光。
“小九九？”黑米粥放下奶茶快步走去，”不是让你在休息室等造型师吗？”她弯腰想扶人，却被突然亮起的顶灯晃得眯起眼。二楼悬空走廊上，穿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调整着柔光箱，金属反光板在他脚边投下菱形的光斑。
（二）
“青山老师，您能不能注意点？”黑米粥仰头喊话时，颈间银色choker跟着绷紧。被称为”青山裕企“的男人举起测光表对准下方，白色衬衫袖口露出半截纹身，是缠绕着玫瑰的相机镜头。
翎柒自顾自走到化妆镜前卸耳环，镜面倒映出身后混乱的场面。小九九正手忙脚乱地收拾裙撑，黑色蝴蝶结发带松垮地垂在肩头。这个被称作”软妹天花板”的新人确实当得起这个称号——圆润的杏眼，鼻尖微翘，连慌乱时绞紧的手指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动作。
“今天的企划是’仲夏夜绮梦’。”青山的声音混着自动卷帘升起的轰鸣，”黑米负责暗夜精灵，雪鸮是冰雪女王，小九九……”他停顿时，小酥酱已经利落地扯掉黑色丝袜，露出大腿内侧若隐若现的荆棘纹身。
“我可以当童话公主！”小九九突然举手，蕾丝手套滑落到手肘。正在整理羽毛披肩的翎柒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看见黑米粥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三）
拍摄进行到第三套造型时出了意外。当翎柒披着冰蓝色薄纱站在鼓风机前，小九九的蓬蓬裙突然勾住了她的拖地头纱。两人踉跄着撞向背景板，三米高的巴洛克镜框应声而倒。
黑米粥的反应快得惊人。她扔掉正在补妆的唇釉，踩着马丁靴冲过去拽住镜框边缘。镜面擦着翎柒的耳畔砸在地面，飞溅的碎片在小九九小腿上划出细长血痕。
“医药箱在二楼暗房！”青山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他抓着安全绳从悬空走廊跃下时，西装下摆掀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聚光灯。
当青山半跪着给小九九消毒伤口时，翎柒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戴着枚造型奇特的尾戒——是半融化状的银质胶卷。黑米粥倚着破损的镜框点烟，火星明灭间，她大腿纹身的荆棘仿佛在火光中舒展藤蔓。
（四）
“还剩最后两组镜头。”青山查看内存卡时，暴雨正敲打着穹顶玻璃。小九九蜷缩在懒人沙发里补觉，洛丽塔裙摆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黑米粥不知从哪摸出瓶龙舌兰，正就着化妆棉往杯子里倒。
翎柒望着窗外雨幕出神，忽然被塞进掌心个冰凉的玻璃杯。转头对上黑米粥狡黠的笑眼：”高岭之花也该沾点人间烟火。”威士忌混着话梅糖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时，她听见对方压低声音说：”知道为什么选这个破旧影棚吗？”
闪电划过的刹那，青山掀开了角落里的防尘布。老式胶片摄影机在雨声中泛着铜绿光泽，旁边木箱里整齐码放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ELLE》杂志。小九九不知何时醒了，正踮脚去够挂在墙面的皮质束腰。
“这是……”翎柒的指尖抚过杂志封面上泛黄的水渍，那里依稀可见”中国第一代腿模专访”的字样。黑米粥晃着酒杯凑过来，耳垂上的蜘蛛耳钉擦过她肩膀：”我奶奶当年就是穿着这种束腰拍画报的。”
（五）
雨停时已是深夜十点。青山调试着那台老式摄像机，取景器里的画面带着颗粒感的暖黄。小九九换上了古董婚纱，裙撑是用八十九片欧根纱手工缝制的；黑米粥的改良旗袍开衩处缀满水晶流苏；翎柒的雪纺长裙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当三人在镜头前摆出各自招牌动作时，老式镁光灯突然爆出刺目白光。翎柒下意识抓住身旁的小九九，黑米粥的流苏缠住了青山的腕表链。在这混乱的瞬间，胶片开始自动转动，像被唤醒的时光隧道。
成片洗出来那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泛黄相纸上，九十年代的束腰新娘与当下的三位模特在多重曝光中重叠，小九九的蕾丝手套搭在黑米粥的荆棘纹身上，翎柒的薄纱缠绕着老式婚纱的鲸骨裙撑。
“这才叫’绮梦’。”青山摩挲着尾戒轻笑。雨后的月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为影棚里散落的珍珠、胶片和酒渍镀上银边。小九九抱着染血的裙摆睡得香甜，黑米粥的烟蒂在威士忌杯沿积了半寸灰，翎柒的羽毛披肩不知何时盖在了那台老式摄影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