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捏着粉刷的手顿在半空中,化妆镜里映出秋和柯基第三次把发髻拆开的动作。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空气里浮动的檀香混着发胶甜腻的气息,在八月末的暑气里发酵成粘稠的液体。
“秋老师,这个飞仙髻真的……”
“嘘。”秋和柯基叼着桃木梳含糊地打断她,及腰的银灰色卷发随着俯身的动作扫过唐韵的手背。这位被粉丝称作”人间调色盘”的妆造师突然掐住唐韵的下巴,指腹沾着玫瑰金眼影在她眼尾重重一抹:”别动,你的泪痣在发光。”
更衣室的门帘被掀起时带进一股热浪,黑龙贯通扛着足有半人高的刀枪剑戟闯进来,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他古铜色的皮肤还挂着晨跑的汗珠,却在看到秋和柯基给唐韵戴上的点翠凤冠时急得跺脚:”说好今天拍武侠主题!”
“改拍《妖猫传》了。”小礼好困抱着五杯冰美式慢悠悠晃进来,发顶翘着两撮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呆毛。这个永远睡不醒的助理突然睁圆眼睛,抄起手机对着唐韵的妆面连按快门:”韵姐眼尾的亮片像不像银河碎在了牡丹园?”
场务突然举着通告单冲进来,撞翻了鎏金香炉。黑龙贯通伸手去扶的动作慢了一拍,香灰扑簌簌落在秋和柯基刚整理好的妆发箱上。空气凝固的刹那,あまつ様踩着木屐踏碎满地阳光,十二单衣的绯色衣袂掠过门槛时,所有人都听见了秋和柯基倒抽冷气的声音。
“谁订的和风布料?”秋和柯基的指尖在唐韵的唐制齐胸襦裙与あまつ様的平安时代装束间来回比划,孔雀蓝的美甲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危险的荧光,”这比把西湖醋鱼浇上枫糖浆还可怕。”
小礼好困默默举起平板,热搜词条#中日传统服饰梦幻联动#正在以每分钟三千的浏览量攀升。黑龙贯通把道具刀舞得虎虎生风,刀锋险险擦过あまつ様的发饰,却在对方骤然冷冽的眼神里僵成雕塑。唐韵伸手扶正摇摇欲坠的步摇,指尖触到あまつ様发间冰凉的玉簪花时,意外发现这个总用折扇遮脸的姑娘耳后有道浅粉色疤痕。
蝉鸣突然沉寂的午后,暴雨说来就来。秋和柯基尖叫着扑向露天布景时,あまつ様的十二单衣已经吸饱了雨水。唐韵提着裙摆冲进雨幕,发间金钗叮咚作响。黑龙贯通脱了外衫要往设备上盖,却被小礼好困拽着后领拖向最近的屋檐——那个永远困倦的姑娘此刻眼睛亮得惊人,手机镜头稳稳对准在雨中抢救丝绸的姑娘们。
“别碰!”あまつ様突然厉喝,唐韵悬在衣料上的手顿住。暴雨冲刷着对方苍白的脸,折扇早不知丢在哪里,露出右眼尾狰狞的烧伤痕迹。”这种织金锦遇水会……”后半句消融在雷鸣里,唐韵却看见她颤抖的指尖正徒劳地拢着湿透的衣襟。
秋和柯基不知何时抱来了电吹风,银发还滴着水就跪坐在榻榻米上烘烤布料。黑龙贯通拎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铜火锅,红油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小礼好困把姜茶塞进あまつ様手里时,镜头悄悄对准了她松开领口后露出的锁骨——那里纹着朵半凋的樱花。
“其实我是烧伤康复患者。”あまつ様的折扇在蒸汽里缓缓展开,遮住了半张脸,”三年前在京都的火灾……”唐韵的指尖无意识抚过眼尾,秋和柯基昨天涂抹遮瑕膏时的温度忽然在记忆里苏醒。黑龙贯通把涮好的羊肉卷放进她碗里,金属耳钉折射着火锅腾起的热气。
小礼好困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半小时前抓拍的瞬间:暴雨中的唐韵提着襦裙追着被风卷走的披帛,あまつ様的十二单衣在雨幕里绽成重瓣芍药,秋和柯基的银发与黑龙贯通的古铜色手臂在镜头边缘构成奇妙的光影对比。这条名为#暴雨中的美学盛宴#的短视频,点赞数正在突破十万大关。
雨停时晚霞烧红了半片天空,秋和柯基把湿透的布料挂在晾衣绳上。黑龙贯通不知从哪摸出唢呐,对着晚霞吹起不成调的曲子。あまつ様的折扇终于彻底收起,任由小礼好困用遮瑕膏轻点她眼尾的伤痕。唐韵望着天边渐次亮起的星子,忽然觉得发间的步摇其实和樱花发簪很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