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顶的聚光灯在鹿野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脆响。整个摄影棚突然陷入死寂,原本流动着爵士乐的空气凝成透明的胶质,她保持着托腮的姿势不敢动,余光瞥见化妆师汤圆手里半盒纪梵希四宫格散粉正沿着桌角往下淌,细闪的粉末在灯光下像银河坠地。
“天杀的中央空调!”汤圆突然爆发的哀嚎打破寂静,粉色波波头随着跺脚的动作上下弹跳,”谁把温度调这么低?我手都冻僵了!”
正在调试镜头的悠悠噗嗤笑出声,镜头盖上的小恶魔挂坠跟着晃荡。这个染着雾霾蓝挑染的摄影师永远穿着oversize卫衣,此刻正歪头打量散落在地的粉饼:”多好的现代艺术,像不像被揉碎的极光?”她说着举起相机就要拍,被突然闯入镜头的银色高跟鞋尖点住肩膀。
Niki可雅弯腰时垂落的铂金发丝扫过悠悠的镜头,泛着冷光的金属色美甲精准捏住汤圆的耳垂:”三个方案。第一,用你下个月工资赔;第二,现在去隔壁商场买新的;第三——”她拖长的尾音里,汤圆已经抓过机车钥匙往外冲,带起的风掀翻了桌上三支口红。
简言就是在这片兵荒马乱中推门进来的。黑色羊绒大衣裹着清瘦身形,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链垂在锁骨处,怀里抱着的牛皮纸袋渗出咖啡香。她看着满地狼藉,睫毛都没颤一下:”十五分钟后开始拍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玉石,却在经过鹿野时轻轻放下一杯热可可,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了防尘布上的logo。
鹿野捧着马克杯看这群人各司其职。汤圆旋风般刮回来时羽绒服上沾着雪粒,悠悠正用定焦镜头捕捉Niki可雅调整肩带的瞬间光影,而简言已经架好笔记本电脑处理跨国邮件。当Niki可雅突然转身捏住她下巴时,她差点被热可可呛到。
“闭眼。”混血模特深灰色的瞳孔像淬火的剑,沾着散粉的羊毛刷却轻得像云絮拂过,”颧骨要打圈,鼻梁要竖着扫——汤圆!你教新人的时候能不能专业点?”
汤圆叼着棒棒糖含混不清地笑:”我们小鹿天生丽质嘛。”话音未落就被Nika扔来的粉扑砸中脑门。悠悠的镜头追着飞旋的粉扑按下快门,简言头也不抬地提醒:”损坏道具从工资扣。”
正式开拍时鹿野反而没那么紧张了。悠悠让她想象自己是刚化形的雪女,Niki可雅在她耳后喷了点冷冽的银色山泉香水,汤圆最后整理她发间的水晶雪花时悄悄往她手心塞了颗草莓糖。当灯光师打出冰蓝色追光,她看见镜中的自己逐渐与雪色融为一体。
中场休息时汤圆变魔术似的从保温箱掏出五份熔岩蛋糕。悠悠盘腿坐在器材箱上,舀着巧克力酱突然眼睛发亮:”你们听说过凌晨四点的都市传说吗?据说这个点在商业区会遇到…”她故意压低的声音被Niki可雅用叉子敲杯沿打断:”二十五岁的人还信这个?”
“是真的!”汤圆举手时奶油沾到鼻尖,”上周我给艺人跟妆,听场务说他们在双子塔拍夜戏时…”简言突然咳嗽一声,所有人条件反射地坐直,却见她只是摘下眼镜擦拭:”汤圆,你嘴角沾到巧克力了。”
鹿野听着她们斗嘴,悄悄把座椅往暖风口挪了半米。Niki可雅突然把自己的貂绒披肩扔过来,精准罩住她发冷的膝盖:”模特要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语气硬邦邦的,耳尖却泛着可疑的淡红。
下午拍摄外景时出了意外。鹿野踩着十厘米高跟走在结霜的旋转楼梯上,裙摆扫过栏杆时忽然重心不稳。电光石火间,简言扔开平板电脑扑过来当肉垫,悠悠的镜头记录下Niki可雅拽住鹿野手腕时绷紧的肩胛线,而汤圆尖叫着扔过来的暖宝宝砸中了悠悠的后脑勺。
后来她们挤在简言的商务车里喝姜茶,车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悠悠揉着脑袋非要汤圆唱《雪之华》赔罪,Niki可雅用手机打光时嫌弃地说音准差了三度,简言默默调高了车内暖气。鹿野捧着姜茶看玻璃上的倒影,五个人的轮廓在雾气中晕染成暖色调的水彩画。
深夜收工时,悠悠突然提议拍张合影。五个人裹着同款羊绒毯挤在化妆镜前,汤圆的粉色脑袋顶着鹿野的下巴,悠悠比着剪刀手戳到Niki可雅的脸,简言抿紧的嘴角终于泄出一丝笑意。当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鹿野想起妈妈说过,东京的初雪天许愿最灵验。
她看着镜中映出的璀璨星河,忽然觉得掌心的草莓糖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