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镁光灯在镜面地砖上折射出细碎光斑,空气里悬浮着定型喷雾的柑橘味,我对着化妆镜调整颈间缠绕的孔雀蓝绸带,耳畔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
“裙子要掉下来了!”
YeonWoo捂着腰间摇摇欲坠的鱼骨裙撑,黑色缎面礼服正顺着她瓷白的肩膀向下滑落。韩国姑娘急得睫毛膏都要晕开,镶满水晶的裙摆在地上堆成漆黑湖泊。我抓起针线包冲过去时,发现Sia已经用发夹卡住了关键部位的暗扣。
“别动。”穿铆钉皮衣的短发女孩叼着三根珠针,手腕翻转间将蕾丝内衬固定在合适位置。她锁骨处的银质十字架晃动着,在YeonWoo后背投射出细长阴影,”小礼,去道具组偷个热熔胶枪。”
缩在沙发里补觉的丸子头姑娘猛地弹起来,卫衣帽子还歪在脑袋上。小礼跑过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我刚整理好的配饰盒,满地黄铜链条叮当作响。波波豹蹲在角落突然笑出声,她小麦色的手臂肌肉随着笑声起伏,豹纹吊带下浮动着热带雨林般蓬勃的生命力。
“Joyce别发呆。”Sia突然喊我的英文名,她总说Joycelin2x念起来像某种化学试剂。我慌忙把备用串珠缝上裙腰裂口,指尖残留的定型喷雾让丝线不断打滑。当小礼举着冒热气的胶枪横冲直撞回来时,YeonWoo的眼泪终于坠落在我的手背。
更衣室外传来秀导的倒数声,波波豹突然扯下自己裙摆的流苏装饰,灵巧的手指将银丝编成网状补丁。Sia接过胶枪的瞬间,我注意到她右手虎口有枚褪色的猫咪纹身,随着按压动作时隐时现。十五种语言组成的惊呼声里,我们七手八脚将YeonWoo推上T台,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我的膝盖,像掠过海面的黑天鹅翅膀。
候场间隙,小礼把脑袋靠在我肩上打瞌睡,发间残留的干洗喷雾味道像融化的雪。波波豹正往大腿补涂金粉,古铜色肌肤在灯光下流转着蜂蜜般的光泽。Sia突然戳了戳我的腰,变魔术似的从皮衣口袋摸出颗薄荷糖:”你指甲油剥落了。”
第二轮换装时出了更大乱子。当小礼把香槟泼在波波豹的透视礼服上时,我们所有人都倒抽冷气——那件缀满珍珠的薄纱裙瞬间变成半透明。波波豹却笑得露出虎牙,抓起喷枪就在浸湿的部位涂鸦,金色颜料顺着水流淌成抽象豹纹。候场的法国模特看得忘记合上红唇,秀导举着对讲机的手僵在半空。
“这叫高定行为艺术。”波波豹转了个圈,湿发甩出的水珠溅在Sia的皮衣上。Sia翻了个白眼却没躲开,反而扯下颈间的十字架项链别在波波豹腰间。我趁机将备用头纱改成披肩罩住关键部位,小礼把暖宝宝贴在波波豹后腰时,发现她冻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谢幕时我们手牵手冲出台口,脚踝都缠着不同颜色的丝带。YeonWoo的裙摆奇迹般完整如初,波波豹的改造礼服赢得最热烈的掌声。闪光灯淹没视线的瞬间,小礼偷偷掐我手心,她指尖残留的热熔胶有些发黏。我数着台步数错拍子时,是Sia突然抬高声线哼起走调的歌,波波豹的笑声像非洲手鼓震动空气。
回到后台的刹那,五个人同时瘫坐在化妆品堆里。小礼的丸子头早就散成鸟窝,我的假睫毛掉了一半,YeonWoo正试图用韩语混合英语讲述惊险历程。波波豹突然从化妆包底层掏出迷你香槟,金色泡沫涌出瓶口时溅在Sia的锁骨上,像星星坠落在黑色岩石间。
“庆功宴去吃火锅?”我晃着半融的冰块提议,Sia立刻皱起鼻子:”不要鱼豆腐。”小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找背包,掏出五盒不同口味自热锅。波波豹把秀场剩下的干冰倒进垃圾桶,白色雾气升腾时仿佛我们坐在云端。YeonWoo用散粉扑修补着妆容,忽然转头问我中文的”生死之交”怎么说。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赞助商送来巨型花束。我们互相推搡着躲镜头,波波豹的金粉蹭在小礼鼻尖,Sia的皮衣挂住了我的流苏耳环。当快门声终于停歇,五只贴着美甲钻的手同时伸向最后一块小蛋糕,指尖相碰时迸发的笑声震落了墙上的日程表。
月光爬上窗棂时,我们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向夜市。波波豹的改造礼服吸引着所有目光,小礼的哈欠里还带着睫毛膏的檀香味。Sia把十字架项链戴回颈间,金属贴着她跳动的脉搏闪烁。YeonWoo走着走着突然开始教我们韩语绕口令,凌乱的笑声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
当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睫毛,我终于看清每张面孔下的细纹与光芒。波波豹手腕的旧伤疤随着夹菜动作若隐若现,小礼耳后残留着粉底没盖住的晒伤,Sia喝可乐时会不自觉地咬吸管。YeonWoo悄悄把鱼肉拨到我碗里,她知道我英文名藏着对海洋的眷恋。
“下次大秀…”我开口时被辣椒呛出眼泪,五双手同时递来纸巾和水杯。玻璃杯碰撞的声音里,我们的倒影在火锅汤底摇晃成斑斓的银河。远处传来午夜钟声时,谁也没注意到小礼偷偷把”庆功宴”写成了”庆攻宴”在群聊里,这个错别字后来成了我们专属的接头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