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间里飘散着香槟玫瑰的甜腻味道,佳佳第三次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镜子里那双贴着浓密假睫毛的眼睛却像是要哭出来。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那条被转发过万次的短视频,评论区的”木头美人”四个字刺得视网膜发疼。
“第三套造型准备——”场务的喊声穿透隔音棉,佳佳条件反射站起来时,膝盖撞到了化妆台。玻璃瓶里的化妆刷哗啦啦倒了一片,唐安琪伸过来的手比她撞翻的粉底液更快,稳稳扶住了即将滚落桌沿的假睫毛盒。
“十点钟方向。”这位连续三年蝉联时尚盛典红毯女王的模特用气声提醒,指尖轻轻点了点佳佳的肩胛骨。佳佳顺着她示意的方向转头,正看见陈大小姐踩着十公分细高跟踏进摄影棚,黑色丝绒旗袍在聚光灯下泛着深海般的光泽。
当红设计师突然改走国风路线这件事,在时装周后台引起的震动不亚于地震。但此刻更让佳佳窒息的,是陈大小姐怀里那把凤颈琵琶——那是本次主推系列的灵魂道具,而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就像在确认即将行刑的刀是否锋利。
“放松,你只是被框在别人预设的模子里了。”露娜的声音从试衣间飘出来,带着水晶风铃碰撞的清脆。小女巫今天穿着渐变紫的薄纱长裙,正跪坐在飘窗上摆弄塔罗牌,暗红窗帘在她身后翻涌如魔女的斗篷。当第七张逆位星辰牌亮出来时,她突然把牌面扣在窗台上:”等会儿让灯光师把主光源调到45度角。”
影棚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佳佳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陈大小姐的细高跟在地面敲出两下短促的声响,突然转身走向道具架,琵琶的流苏穗子扫过佳佳裸露的脚踝。当她抱着青花瓷瓶回来时,唐安琪已经将丝绸披帛挽成了飞天造型。
“记得去年米兰那场秀吗?”唐安琪把瓷瓶塞进佳佳怀里,冰凉釉面贴上她发烫的手心,”当时T台突然漏水,我踩着十厘米水花走完全场,隔天头条写我是’踏浪而来的东方维纳斯’。”她说话时正在给佳佳调整腰封,指甲上镶嵌的碎钻在布料褶皱里闪烁,像撒了一把星星。
露娜不知何时出现在监视器后面,紫色裙摆扫过满地电缆:”摄影师,换长焦镜头。”她说话时指尖夹着张权杖皇后牌,当陈大小姐突然扯开佳佳的云肩露出半边锁骨时,那张牌被轻轻压在显示器边缘。
佳佳感觉脊椎绷成拉满的弓弦,直到鹿初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腰。这位以”人间水蜜桃”著称的甜妹此刻眼神锋利如刀,指尖沿着她的脊柱沟缓缓上移:”想象你在伸手摘月亮。”突如其来的触感让佳佳本能地缩肩,却在下一秒被鹿初按住脖颈:”对,就是这个微仰的角度。”
快门声响起的瞬间,陈大小姐的琵琶突然迸出裂帛之音。佳佳怀里的青花瓷瓶反射着冷光,唐安琪先前调整过的披帛垂坠出完美的抛物线,而露娜要求的长焦镜头正好捕捉到她睫毛上未落的泪珠。当那滴眼泪坠入瓷瓶时,监视器前的造型总监突然拍案而起:”把备用方案里的水墨背景换成满月!现在!”
两个小时后,佳佳蜷缩在更衣室的真皮沙发上,手机屏幕亮着最新推送的拍摄花絮。陈大小姐正在隔壁弹奏《十面埋伏》,琵琶声穿过隔断墙,震得她手中的热可可泛起涟漪。露娜推门进来时,塔罗牌从她指间滑落,正位太阳牌不偏不倚盖住了手机屏幕上”木头美人”的恶评。
“知道为什么选你当主推吗?”唐安琪的声音混着香槟气泡的破碎声传来,她斜倚在门框上,礼服裙摆沾着摄影棚的银粉,”去年陈大小姐办个人展,所有模特都学她摆厌世脸,只有你在《游园惊梦》主题里笑出了梨涡。”
鹿初拿着卸妆棉进来时,正看见佳佳对着手机破涕为笑。她伸手抹掉对方眼尾晕开的眼线,突然捏了捏那对标志性的梨涡:”陈导刚才说,明天拍竹林七贤主题要借我的酒窝当道具呢。”
深夜的电梯里,五个人的倒影在镜面里交叠。露娜的塔罗牌在楼层按键上方划出弧光,陈大小姐的琵琶琴弦映着LED灯变幻的色彩。当电梯停在车库层时,唐安琪突然把手机转向众人:”快看,拍摄现场偷跑图已经冲上热搜了。”
佳佳凑近屏幕,热搜词条#破碎感瓷娃娃的神性时刻#后面跟着爆字图标。照片里她抱着青花瓷瓶仰头望月,锁骨处的水钻装饰被月光折射成泪痕,而真正的眼泪正悬在下颌将落未落。热评第一条写着:”她眼睛里藏着整个盛唐的月光。”
“下雪了。”露娜突然说。车库出口飘进细碎的雪花,陈大小姐摘下自己的羊绒围巾裹住佳佳裸露的肩膀。鹿初正在分享某位导演的新戏邀约,唐安琪的高跟鞋踩过积雪时发出砂糖碎裂的声响。五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最终融进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里。
后来佳佳在采访里说,真正的美从来不是完美无瑕的雕塑,而是裂痕里透出的光。就像那个雪夜,当她裹着陈大小姐的围巾,踩着鹿初递来的平底鞋,听着露娜用塔罗牌预测明天的风向,看着唐安琪在路灯下教她如何走出带起雪雾的步伐时——那些被称作”木头”的关节,突然就生出了破茧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