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的巴黎时装周后台,空气里漂浮着定型喷雾的甜腻,第五次修改的走秀流程表被咖啡渍晕染出褐色的边缘。我蜷缩在化妆镜前的折叠椅上,看着镜中自己锁骨处被钻石项链压出的红痕——这是Zia第三次调整这条价值连城的项链了。
“这个角度才能让反光面正对追光灯。”戴着白手套的韩裔造型师Zia用尾指挑起我耳后的碎发,金边眼镜滑到鼻尖,睫毛在镜片后投下细密的阴影。她从随身工具箱第三层取出医用胶带,轻巧地将项链固定在最佳角度。
隔壁化妆台突然传来塑料模特关节扭动的咔嗒声。身高188公分的俄罗斯超模Makemodel正把两条长腿蜷进儿童尺寸的折叠椅,银色眼影顺着她挑眉的动作簌簌掉落。七七小姐举着化妆刷追过去补妆时,被Makemodel突然抬起的膝盖撞到了肋骨。
“小心!”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身后穿梭的服装助理撞得踉跄。红色高跟鞋在油腻的瓷砖上打滑的瞬间,有人拽住了我的手腕。豆瓣酱戴着渔网手套的指尖陷进我的皮肤,她蓬松的紫色短发扫过我的鼻尖,带着松节油和丙烯颜料混合的气息。
“你们中国姑娘都这么容易摔跤?”这个在ins上以”行走的调色盘”著称的亚裔模特松开手,黑色皮质束腰勒得她声音有些发紧。她正在往自己裸背上粘贴立体折纸装饰,那些靛蓝色的几何图形在灯光下折射出金属质感。
后台突然陷入黑暗。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七七小姐手机电筒的光圈照亮了Makemodel惨白的脸——她正抓着撕裂的裙摆,那些需要三名裁缝手工缝制六小时的鸵鸟毛散落满地。潮湿的穿堂风从安全出口漏进来,卷起满地白色羽毛,像是突然下起了一场荒谬的雪。
Zia的眼镜片在手机微光里闪了闪:”备用礼服在D区仓库。”她转身时被满地衣架绊住,我伸手扶住她工具箱的瞬间,听见金属工具在黑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豆瓣酱突然吹了声口哨,撕拉一声扯开自己裙摆的衬里,露出内衬上缝制的LED灯带。
“或许我们可以…”我的指尖擦过Makemodel撕裂的裙裾,细腻的丝绸经纬在掌心断裂成某种启示。当应急灯重新亮起时,我们五个人正跪坐在满地狼藉中:七七小姐用发胶固定住LED灯带的线路,Zia的医用胶带正把鸵鸟毛粘成放射状造型,我的钻石项链被拆解成电路接触点,豆瓣酱用丙烯颜料在Makemodel小腿画出发光的血管纹路。
开场音乐响起前的三十秒,Makemodel踩着20公分的高跟鞋站起来。改造后的裙摆流淌着冷蓝色的电子荧光,每一次转身都会惊起细小的光粒子,那些被重新排列组合的鸵鸟毛像是从未来世界飘来的雪。当追光灯扫过T台时,我的钻石项链在Zia调整的角度下,将七彩光斑精准投射在豆瓣酱后背的折纸装置上。
后台监视器里,五道影子在强光中融化成流动的银河。七七小姐突然往我手心塞了颗话梅糖,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时,我听见Zia用韩语小声哼起不知名的歌谣。Makemodel下场时甩飞的高跟鞋被豆瓣酱凌空接住,这个总爱画烟熏妆的姑娘此刻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中学生。
凌晨四点的巴黎开始下雨。我们挤在便利店雨棚下分食最后一块可丽饼,Makemodel用俄语骂着鬼天气,七七小姐的珍珠美甲陷在糖霜里,豆瓣酱正往Zia的镜片上画彩虹。我低头查看手机里疯转的秀场视频,那些被我们仓促改造的细节正在时尚论坛引发激烈讨论。雨丝折射着霓虹灯牌的光,在我们潮湿的肩头织就新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