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儿的手帐本又掉进荷花池了!”斋斋いつき趴在栏杆上笑到直不起腰,青黛色眼影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被唤作凰儿的姑娘提着湿漉漉的裙角站在池边,汉服下摆洇开深深浅浅的蓝,像是打翻的靛青颜料。
我抱着相机从回廊转角转出来时,正撞见渊秧用苏绣团扇轻敲斋斋的后脑勺。蝉翼纱质地的扇面掠过她挑染成樱花粉的发梢,空气里浮动着檀香混着橙花的气息。”当心把无人机遥控器笑进池子里。”渊秧的声音带着苏州评弹般的婉转,月白色旗袍上的合欢花暗纹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这是少女映画工作室筹备半年的”东方绮梦”摄影展前夜,台风预警让整座江南园林笼罩在潮湿的闷热里。我们五个来自不同领域的创作者聚集在此,试图将汉服、旗袍、和风与赛博元素编织成全新的视觉语言。此刻距离正式开展还剩九小时,而中央展厅的智能控温系统刚刚跳闸。
“备用电源只能维持基础照明。”DISI第四印象的负责人从全息投影屏前抬头,霓虹蓝的数据流在她银灰色套装上流淌。作为本次展览的技术顾问,她耳骨上七个微型传感器正闪烁着急促的紫光。”湿度超标会让投影膜起皱,更别说那些娇贵的真丝展品…”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布帛撕裂的脆响。斋斋握着她那柄鎏金剪刀僵在原地,面前半悬空的和服腰带正飘落几片樱花形状的碎片——这位以解构传统服饰闻名的东京设计师,方才试图用镭射切割技法改造三米长的云锦。”温度和湿度让布料张力产生0.3毫米误差。”她懊恼地扯了扯颈间choker,镶嵌的碎镜面折射出无数个凌乱的光斑。
凰儿忽然提起裙摆跨上回廊栏杆,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既然现代科技靠不住——”她抽出束发的竹节簪,漆黑长发如瀑散落时,簪头坠着的二十八宿星图正在暮色里泛起微光,”不如试试古法?”
当最后一道晚霞沉入飞檐斗拱,整座园林被我们改造成巨大的光影实验室。渊秧从行李箱取出祖传的苏绣灯罩,凰儿在曲水流觞处布下数百盏河灯,斋斋将撕碎的布料重新拼贴成光幕装置。我指挥着无人机群携带冷光源升空,看着监控屏上逐渐成型的星轨图,突然理解了这个企划真正的灵魂。
子夜时分,DISI忽然拽着我的手腕冲向月洞门。穿过三重垂花门,眼前景象让所有人屏住呼吸:渊秧的旗袍与斋斋的立体剪裁和服在穿堂风里纠缠翻飞,凰儿的披帛缠绕着光纤灯带漂浮在半空,无人机群正将星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那些曾被我们视为冲突的元素,此刻正在潮湿的夏夜里疯狂生长出新的脉络。
“温湿度传感器显示环境达标。”DISI的耳骨传感器变成安定的湖蓝色,她将全息投影切换成水墨风格的界面,”但真正让数据稳定的,或许是这些…”指尖拂过灯笼上手绘的岁寒三友,那些被纳米涂层覆盖的古老纹样正在吸收过量湿气。
黎明破晓时,我们瘫坐在铺满宣纸的茶室里。斋斋的和服混搭着渊秧的刺绣披肩,凰儿正用虹吸壶煮着抹茶拿铁,DISI的全息键盘投影在青花瓷碗沿上跳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我看见茶汤表面浮动的光斑,突然想起昨夜那些破碎又重组的瞬间。
“其实传统与现代的咬合处,”我擦拭着镜头轻声说,”就像齿轮间必须要留的缝隙。”凰儿把玩着重新组装的手帐本,金属活页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封面烫金的二十八宿正与无人机的航迹灯重叠成双重星图。
开展后第三日,我们在中央庭院发现最受欢迎的展品——那件被台风暴雨淋湿又被体温烘干的汉服,层层叠叠的衣料间凝结着盐粒结晶,在灯光下如同银河碎屑。而此刻暴雨再临,五位创作者挤在漏雨的凉亭里,用宣纸修补着被狂风吹乱的发型,听见彼此的笑声惊飞了满池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