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门被推开时,我正踮着脚尖整理上铺的床帘。三个贴着水钻的美甲先探进来,接着是缀着星月挂饰的行李箱,最后才看见抱着巨大毛绒熊的女孩。她浅紫色的发梢被风吹得翘起一缕,鼻尖还沾着亮晶晶的汗珠。
“我是爱莉,Irisuare愛莉。”她拖着港台腔的普通话像融化了的焦糖,”可以帮我把熊放在飘窗吗?它的名字叫布鲁斯。”那只熊足有半人高,粉蓝渐变的绒毛在晨光里泛着珍珠光泽。我伸手去接时,闻到小熊耳朵上沾着淡淡的白桃香水味。
靠窗床位突然传来翻书声。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西方戏剧史》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深潭里的黑曜石。”清池。”她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指尖掠过窗台上青苔斑驳的陶土花盆,绿萝藤蔓正沿着铁艺床架蜿蜒而上。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帮爱莉整理满地的化妆品时,防盗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戴着银色耳骨夹的短发女生单手拎着吉他撞进来,黑色马丁靴在地砖上敲出清脆声响。她胸前挂着的金属吊牌晃了晃,SIDAM四个字母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光。
“筱慧说她在天台拍延时。”SIDAM把吉他斜靠在衣柜旁,从背包里摸出罐装咖啡,”你们谁带针线包了?”她扯了扯破洞牛仔裤的毛边,露出膝盖上结痂的擦伤。清池默默递过针线盒,绣着雏菊的亚麻布包里,各色丝线按色系卷成彩虹般的渐层。
天台的风裹挟着桂花香涌进寝室时,抱着单反相机的女孩正逆光站在门口。及腰长发被吹成流动的银河,发梢染着层薄薄的金粉。”我叫筱慧。”她举起挂着毛绒云朵挂件的相机,”要不要拍入学纪念照?”取景框扫过众人的瞬间,爱莉突然把布鲁斯塞进清池怀里。
“清池和布鲁斯超配的!”爱莉蹦跳着调整绿萝的位置,”筱慧你蹲低点拍,显腿长。”SIDAM倚着门框嗤笑,手腕翻转时吉他拨片在指间转出银光。我手足无措地站在画面边缘,直到筱慧突然把相机塞给SIDAM:”学妹来中间,你笑起来有单边酒窝。”
那天傍晚我们挤在飘窗吃外卖,爱莉的草莓蛋糕在清池的绿萝丛中显得格外诱人。SIDAM突然拨动吉他弦,哼起未填词的旋律。筱慧调出相机里的连拍照片,画面定格着布鲁斯熊歪掉的蝴蝶结,清池扶眼镜时沾上的奶油,还有我被爱莉按着画上的夸张腮红。
“明天陪我去跳蚤市场淘衣服嘛!”爱莉晃着清池的胳膊,水钻指甲在台灯下折射出星芒,”学妹的学院风衬衫和筱慧的碎花裙混搭肯定绝绝子。”SIDAM闻言挑起眉稍,从衣柜拽出件做旧皮衣抛过来:”搭这个。”
深夜的卧谈会被月光浸泡得柔软。清池轻声说起窗台那盆绿萝是从高中教室带来的,每届毕业生都会分株移植;筱慧展示着相机里全国各地的晨曦与暮色;SIDAM的吉他不知何时换成了口琴,布鲁斯熊的绒毛上落满《送别》的颤音。我蜷缩在薄荷绿的被子里,听见爱莉在黑暗中摸索美甲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甲油胶甜香。
某个暴雨突至的午后,我们被困在快递站。爱莉新买的洛丽塔裙撑在雨中绽成巨大的棉花糖,筱慧脱下防晒衣罩住她精心打理的卷发。SIDAM突然吹响尖锐的口哨,变魔术般从背包抽出把透明雨伞——伞骨上缠绕的LED灯带在雨幕中亮起星河。清池把绿萝分株用的育苗盒顶在头上,琉璃般的雨珠顺着叶尖坠入她后颈。
后来每当我们经过三号教学楼,总会默契地绕到西侧墙根。那天雨水在布满爬山虎的砖墙上冲刷出的水痕,被筱慧用微距镜头拍成名为《雨季纹身》的系列照片。而爱莉坚持把被雨水泡皱的裙撑裱在画框里,挂在寝室门后当装饰。
跨年夜那晚,SIDAM的无人机闪着红光掠过宿舍楼顶。监控屏幕里,我们裹着同款毛毯在晾衣绳下摆出滑稽姿势,清池怀里的布鲁斯熊戴着爱莉手作的亮片皇冠。当零点钟声撞碎积雪,筱慧突然调转镜头,拍下玻璃窗上重叠的五个倒影——正在给SIDAM补口红的爱莉,往我围巾里塞暖宝宝的清池,还有被烟花映亮半张脸的我们自己。
春天来临时,清池的绿萝已经蔓延成全寝室的背景幕布。某个没课的周三下午,爱莉把所有人的衣柜都搬到公共区。”时尚实验时间到!”她挥舞着装饰着蝴蝶结的卷尺,将SIDAM的铆钉腰带系在我的针织裙外,又把筱慧的丝绸衬衫扎进清池的棉麻长裤。当SIDAM踩着清池的圆头小皮鞋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时,整层楼都听见了我们的爆笑。
暮春的暴雨总带着夏日前奏的炽烈。某个雷声轰鸣的深夜,我迷迷糊糊看见下铺亮着暖黄光晕。爱莉正跪坐在筱慧床上帮她贴甲片,SIDAM的吉他盒上放着清池手绘的纹身草图,而本该早睡的养生达人捧着热可可,在给布鲁斯熊缝新的领结。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渐渐融入清池轻声哼唱的民谣里,像某种隐秘的和声。
学期末最后那场寝室座谈会,筱慧的镜头记录下所有未完成的计划:爱莉要给每人设计专属LOGO,SIDAM说要组校园乐队,清池计划把绿萝种满整栋楼的窗台。当我们举着冰镇气泡水碰杯时,布鲁斯熊歪倒在堆满专业书的飘窗上,它胸口的绸缎蝴蝶结不知何时被系成了歪歪扭扭的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