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的顶灯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刺眼。三度69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时，金属支架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距离约定拍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置景区那棵道具樱花树下的青苔地毯已经被助理提前喷上了水雾。
“三度老师，Dongeuran说她的睫毛胶水用完了。”实习生抱着iPad小跑过来，鼻尖沁着汗珠。三度69扯下手腕上的黑色皮筋咬在齿间，边扎头发边朝化妆间走，过长的银色链条项链随着步伐晃动，在锁骨处敲出细碎的声响。
推开门的瞬间，撞见Dongeuran正用尾指蘸着矿泉水补眼线。镜子里倒映出混血模特标志性的翡翠色瞳孔，眼尾三点银色亮片像是坠落的星屑。她听见响动也没回头，空着的手从化妆台捞起个玻璃瓶抛过来：”接住，最后一支。”
三度69刚要伸手，突然有道橘粉色身影从侧面窜出来。胡桃猫Kurumineko头顶的猫耳发箍跟着动作晃了晃，抢在玻璃瓶坠落前用和服振袖兜住了它。浅草色振袖上的金鱼刺绣被压出褶皱，她鼓着脸颊把瓶子递过来时，发间别着的山茶花发簪差点戳到三度69的下巴。
“三度桑下次要提前检查化妆箱的说！”带着关西腔的中文混着日语尾音，胡桃猫转身时木屐在地面敲出哒哒的节奏，”兔兔酱又在偷吃布丁了啦！”
置景区传来塑料包装的窸窣声，兔玩映画从樱花树后探出脑袋，嘴角还沾着奶油。粉色挑染的双马尾随着她跳出来的动作上下翻飞，兔子形状的胡萝卜发卡在顶灯下泛着珠光。”这是补充糖分！”她理直气壮地晃了晃空掉的布丁杯，胸前的克罗心项链撞在铆钉腰链上叮当作响，”而且我准备了秘密武器哦——”
话音未落，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不爱笑的赛琳穿着黑色漆皮紧身裙走出来，银白色长发垂到腰际，发尾泛着冰川般的冷蓝。她扫了眼嬉闹的众人，面无表情地走到幕布前站定，银色细高跟在地面敲出冷硬的节奏。
空气突然凝固了。三度69看着取景器里赛琳雕塑般的侧脸，快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第七次连拍结束后，她放下相机揉了揉太阳穴：”赛琳，今天主题是春日物语，可以稍微……”
“笑不出来。”赛琳垂眸整理着手套，黑色皮革裹着的手指像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Dongeuran突然从化妆间探出头，翡翠色眼瞳在阳光下折射出狡黠的光：”听说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会变僵硬哦，要不要试试对活人练习？”
胡桃猫不知何时抱来了道具箱，哗啦倒出满地毛绒玩具。兔玩映画抓起兔子玩偶按在脸上，闷声闷气地说：”赛琳姐你看，这是你上个月拍广告用的悲伤兔，现在它都学会微笑了！”玩偶被强行掰开的嘴角滑稽地歪向一边。
赛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三度69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举起相机连按三次快门。Dongeuran不知从哪里摸出管口红，突然伸手抹在赛琳唇上：”死亡芭比粉配厌世脸，说不定能碰撞出……”
“太超过了！”胡桃猫扑过来抢救妆容，振袖扫倒了旁边的反光板。兔玩映画尖叫着去扶支架，混乱中有人踩到了音响线。当《菊次郎的夏天》钢琴曲突然在摄影棚炸响时，赛琳被惊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了那棵道具樱花树。
纷纷扬扬的塑料花瓣雨中，三度69的镜头里突然闯进赛琳慌乱抬手的瞬间。黑色皮革手套擦过脸颊时蹭花了Dongeuran刚涂的口红，在冷白肌肤上拖出道荒诞的粉红色轨迹。这个意外让赛琳本能地转头看向Dongeuran，混血模特正笑得扶着化妆台直不起腰。
“保持住！”三度69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调。快门声暴雨般响起时，胡桃猫踮着脚往赛琳发间别了朵樱花，兔玩映画趁机往她手里塞了只龇牙咧嘴的兔子玩偶。赛琳怔怔望着镜子里自己荒腔走板的造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刚才那个微表情！”Dongeuran突然从笑声中抬头，”赛琳你其实会笑的！”
空气突然安静。赛琳的手指无意识揪紧了玩偶耳朵，漆皮裙摆上的褶皱像被揉碎的夜色。当第一滴眼泪砸在黑色皮革上时，三度69默默放下了相机。胡桃猫的振袖轻轻裹住赛琳颤抖的肩膀，兔玩映画悄悄把剩下的布丁推到她手边。
“我父亲说模特不需要表情。”赛琳的声音比飘落的花瓣还轻，”他说完美的商品只要……”
“但你现在不是商品啊。”Dongeuran摘掉夸张的假睫毛，翡翠色瞳孔清澈见底，”是和我们一起创造艺术的人。”
三度69忽然举起相机：”最后三张，我数到三。一——”
胡桃猫突然把樱花枝插进赛琳发间，兔玩映画抓起腮红刷就往Dongeuran脸上扫。当数到”二”时，赛琳被塞了满手的兔子玩偶和布丁勺。数到”三”的瞬间，Dongeuran把矿泉水瓶当话筒举到赛琳嘴边，胡桃猫的振袖糊了兔玩映画满脸，而赛琳看着取景器里荒唐的一切，终于噗嗤笑出了声。
后来这组照片被命名为《解冻的春天》。没有人知道那天最后三张底片上究竟定格了怎样的画面，只知道当赛琳带着未擦净的芭比粉唇印走出摄影棚时，手里紧紧攥着只咧着嘴的悲伤兔玩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