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仁卿靠在更衣室冰凉的金属柜上，指尖夹着的薄荷爆珠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透过缭绕的烟雾，她望着镜子里自己肩胛骨处新纹的蝴蝶，翅膀被紧身鱼尾裙勒出浅粉色压痕。这是她第十二次参加上海时装周，却第一次在后台闻到如此混乱的气息——甜腻的焦糖拿铁混着定型喷雾的化学味道，还有某种若有似无的樱花香。
“姐姐，能帮我看看束腰吗？”带着台湾腔的细软声线突然穿透嘈杂。奶雯抱着蓬松的纱裙挤过来时，姜仁卿条件反射地掐灭烟头。新人的蕾丝束腰在腰侧拧成奇怪的麻花，背后的系带快要勒进肉里。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死结，姜仁卿闻到女孩后颈的牛奶沐浴露味道：”第一次走闭场？”她看着镜中奶雯骤然涨红的脸，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首尔街头被星探拦住的自己。那时候她的韩语还带着大连海蛎子味，被造型师扯掉发圈时差点哭出声。
更衣室另一侧突然爆发的日语惊呼打断了回忆。神沢永莉跪坐在满地珠片里，樱花和服袖口沾着咖啡渍，发间垂落的流苏缠住了备用鞋的铆钉装饰。”すみません！”她仰起脸时，左眼睑下的泪痣跟着颤抖，像落在白瓷上的墨点。姜仁卿蹲下身时注意到她脚踝系着红绳，坠着半枚残缺的铜钱。
当奶雯捧着针线盒跑过来时，末夜787的全息投影正从LED墙里浮出来。虚拟偶像的霓虹色长发扫过神沢永莉的肩膀，AI合成的电子音带着电流杂音：”检测到织物张力异常，建议采用螺旋缝补法。”她像素化的手指穿过实体针线，在空气里划出莹蓝色的缝合轨迹。
“别碰我的和服！”神沢永莉突然用中文喊出声，把正要帮忙调整束腰的표은지吓了一跳。韩国模特指尖的珍珠发卡掉在地上，碎成两半的贝母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更衣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布料摩擦声，直到奶雯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扑进挂满金属链的衣架丛中。
姜仁卿扶起新人时摸到她手心的冷汗。正要开口，走廊传来场务的吼叫：”EunjiPyo！你的麦穗头饰被快递车碾了！”韩语混着中文的咒骂声中，표은지抓起化妆刷冲向工作台，马尾辫扫过姜仁卿锁骨时留下道金粉痕迹。
“用这个。”神沢永莉突然递来支嵌螺钿的发簪，指尖还沾着和服腰封上拆下来的金线。姜仁卿看着她把麦穗残骸缠绕成新月形状，突然发现那半枚铜钱上刻着”永乐通宝”——这是明代流通的货币，不该出现在日本模特的脚踝。
倒计时十五分钟的广播响起时，奶雯的高跟鞋突然断裂。姜仁卿看着女孩瞬间蓄满泪水的眼睛，扯下自己裙摆的鱼骨撑。冰凉的钢条贴上小腿时，奶雯倒抽冷气的声音让她想起初舞台被钉珠划破脚背的痛楚。末夜787的投影在她们头顶闪烁：”根据生物力学测算，支撑力足够维持7分32秒。”
T台灯光亮起的瞬间，姜仁卿看见神沢永莉和服下隐约露出的青花瓷纹身，표은지把碎珍珠镶进麦穗残骸的灵巧手法，还有奶雯踩着临时鱼骨高跟鞋时挺直的脖颈。当她们在出口处排成斜线时，虚拟偶像的数据流突然接入所有模特的耳返，电子音里第一次有了温度：”风速3级，C区射灯延迟0.8秒亮起。”
走在最后的姜仁卿听见前方传来布料撕裂声。神沢永莉的振袖勾住了奶雯的裙撑，和服腰封上的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在台下的惊呼即将涌起前，표은지突然转身，将麦穗头饰拆解成金丝缠住裂口。奶雯顺势扬起破损的裙摆，露出鱼骨改造的高跟鞋，灯光恰好照亮她腿侧蜿蜒的钢条反光。
回到后台时，姜仁卿发现更衣镜上贴了张便签。日文汉字混着韩语注音写着：”永乐钱是在长崎唐寺求的”。神沢永莉正在给末夜787的投影主机插上樱花香薰卡，虚拟偶像的虹膜变成了暖橙色。奶雯抱着皱巴巴的裙撑睡得正香，睫毛上还沾着亮片，而표은지哼着不知名的韩语民谣，把碎珍珠拼成星座图案贴在新人断裂的鞋跟上。
窗外的霓虹照亮姜仁卿锁骨的金粉，她摸着纹身上新增的细痕，突然听见末夜787的电流声里混进了笑声。这个瞬间，她闻到了樱花、海盐和熔化的焊锡气息，那是属于五个不同宇宙的星辰在时装周后台轻轻相撞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