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潘娇娇推开影棚玻璃门时,正看见日奈娇踩着十厘米的绑带高跟鞋在试光区转圈。银灰色鱼尾裙摆扫过满地电缆,像条搁浅在工业废墟里的美人鱼。
“别蹭脏了赞助商的裙子。”她顺手把冰美式搁在化妆台上,金属链条包甩出清脆的响声。镜面墙映出两人交错的倒影,潘娇娇的墨绿色丝绒吊带裙与日奈娇的金属感礼服形成微妙对峙。
日奈娇把垂落的铂金色假发别到耳后,”听说今天摄影师换人了?”她尾音带着东京腔特有的黏腻,指尖划过手机屏幕,”SHENSHI绅士官博五分钟前发的通告,原定的K老师食物中毒……”
玻璃门又发出轻响,穿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拎着工具箱侧身进来,袖扣折射的光斑掠过潘娇娇锁骨。渡边早季Saki跟在他身后,黑色直发垂在驼色羊绒大衣领口,怀里的和服木匣在暖气里蒸出淡淡线香。
“我是临时顶替的Kantaehee。”男人摘下口罩时,潘娇娇注意到他右耳三枚银环连成的直线,”现在离正式拍摄还剩——”他腕表表面闪过虹光,”四十七分钟。”
(二)
渡边早季Saki展开十二单衣的刹那,影棚顶灯突然暗了两度。摄影师正在调试的环形补光灯恰好转过来,金线刺绣的蝶群在茜色衣料上振翅欲飞。日奈娇的指甲掐进潘娇娇手臂:”这要拍到后半夜吧?”
“传统服饰与现代珠宝的碰撞。”Kantaehee调试着三脚架,工具箱里散落着改装过的镜头盖,”早季小姐需要保持三十度侧身,娇娇用折扇半遮面,日奈……”
他突然停顿。潘娇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日奈娇正把蕾丝choker换成朋克铆钉款,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影棚格外清晰。
“你脖子上有淤青。”
日奈娇的后颈泛起粉色,昨夜秀场庆功宴的香槟塔在记忆里摇晃。潘娇娇把冰镇矿泉水贴在她耳后:”遮瑕膏在第二个化妆包里。”
(三)
当SHENSHI绅士的公关总监第三次调整珠宝摆放角度时,渡边早季Saki的和服腰带已经松了三次。潘娇娇看着镜中重叠的身影,自己旗袍开衩处别的翡翠胸针正抵着日奈娇的腰链,某种隐秘的共生关系在镜面无限复制。
“停。”Kantaehee突然从监视器后抬头,”早季小姐,你呼吸时肩线在抖。”
渡边早季Saki的和袖滑落半寸,露出腕间结痂的旧伤。潘娇娇记得上周彩排时,这个总沉默的混血模特被威亚钢丝划破皮肤时,血珠渗进白无垢的样子。
“需要五分钟调整吗?”摄影师的声音意外温和。他工具箱最底层露出半截药盒,潘娇娇瞥见氟西汀的蓝色包装。
(四)
日奈娇在更衣室找到潘娇娇时,她正对着镜中十二重衣襟发怔。”帮我系背后的襻膊。”渡边早季Saki的声音混着织物摩擦声传来,潘娇娇的指尖触到对方脊骨凸起的弧度。
“模特不该有蝴蝶骨。”日奈娇咬着皮筋给假发补卷度,”上个月体检报告说我又轻了两公斤。”
渡边早季Saki突然转身,束腰的锦带滑落在地。潘娇娇看见她锁骨下方青色的血管,像瓷器冰裂纹般在苍白皮肤上蔓延。”在京都训练时,”她中文带着奇特的韵律,”师傅说十二单衣的重量就是艺能界的重量。”
(五)
当所有灯光亮起的瞬间,潘娇娇听见日奈娇倒抽冷气。Kantaehee把反光板调成45度角,SHENSHI绅士的蓝宝石项链在渡边早季Saki颈间折射出星芒。她们在镜头前交错的刹那,旗袍的苏绣缠枝莲与和服唐草纹产生奇异共振。
“娇娇再退半步。”摄影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日奈用右手勾早季的腰带——对,让珠宝和织物产生对话。”
潘娇娇的后腰抵上日奈娇冰凉的指尖,渡边早季Saki的广袖拂过她耳畔。三种香水味在强光下蒸腾交融:柑橘前调撞上白檀尾调,中间漂浮着潘娇娇早晨失手打翻的玫瑰精油。
(六)
最后一套造型拍摄结束时,日奈娇的高跟鞋跟卡进了地板接缝。潘娇娇蹲下身时,看见她脚踝处被绑带勒出的红痕,像某种残酷的装饰纹身。
“别动。”Kantaehee突然单膝跪地,改装镜头盖上的六角扳手精准撬开鞋跟卡扣。潘娇娇注意到他后颈有串褪色的纹身,数字”07:32″在发际线处若隐若现。
渡边早季Saki递来创可贴时,潘娇娇看见她指甲缝残留的茜草汁——那是十二单衣最后一道工序的痕迹。影棚顶部的换气系统突然启动,日奈娇的铂金发丝扫过SHENSHI绅士最新款的珍珠耳坠。
(七)
收拾器材时,Kantaehee从工具箱摸出宝丽来相机。”彩蛋时间。”他按下快门的瞬间,潘娇娇正把渡边早季Saki的和服衬领翻正,日奈娇举着手机补光灯的手悬在半空。
相纸显影的十分钟里,她们分享着渡边早季Saki木匣里的和三盆糖。潘娇娇舌尖化开的甜味中,看见照片上自己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创可贴,日奈娇锁骨处的遮瑕膏微微脱妆,渡边早季Saki的和服腰带系着半个歪斜的结。
“这才是真实的艺能界。”Kantaehee把照片塞进工具箱夹层。夜班清洁工推着吸尘器进来时,最后一盏补光灯在她们眼底熄灭成温柔的余烬。